按掉和太陽一樣早起的鬧鐘,原本縮回被子裡的他突然起身。
很習慣的轉過頭,望向窗戶的方向。
隨後一陣失望的感覺像晨間的寒風侵襲而來。
四月一日把被子摺好,打理好自己準備上學。
一大早就心情這麼複雜,他拍拍臉,提醒自己今天有隨堂考試,得振作起來。
但他又好期盼,下一刻,那抹白色的身影,滿懷愧疚的臉龐,對自己充滿好奇的琥珀色眼神,出現在窗邊。
「…唉,你還在生氣嗎…」
今天是十二月三十日。

「噹!噹!噹!」下課鐘響起,像是解放又像是宣布死期已到一般,還在振筆疾書的學生們眼睜睜看見考卷被抽走,反倒是那些老早就放棄而早交的學生清閒地踏出教室。
「呼啊~終於考完了。」四月一日和九軒葵踏出教室,一邊伸懶腰一邊抱怨。
「數學老師竟然考了整堂課,還考那種想破頭也寫不出來的題目,這次不會成績又完蛋了吧…」
「不會呀,我看四月一日到最後關頭都在努力奮鬥,一定有好好念書吧?」
「也就是說,小葵你認為我會考很好囉?」
「哈哈,分數還是老師決定的嘛…」
走廊的盡頭出現百目鬼修長的身影,朝他們走來。
小葵伸出手打招呼:「哈囉百目鬼。」
「喲。」百目鬼很意外地說話了:「明天晚上寺廟的人要我去幫忙敲除夜鐘。」
「然後你如果不想今年最後一天還被妖怪騷擾的話就老老實實待在家裡,四月一日。」
「不用你說我也知道!」
「哈哈,你們兩個什麼時候都這麼有趣。」小葵說:「難得元旦在周末,雖然沒放到假,但是卻可以好好利用時間呢!」
「所以小葵明天我們一起去跨年吧!」四月一日興奮地說。
「嗯…不行呢。」小葵笑著說:「我和爸媽約好大掃除完,晚上要到大城市去參加跨年晚會看煙火。」
「欸?……」四月一日失望地眼神低垂。
「四月一日也可以趁假日跟其他的朋友一起過呀!」小葵說:「最重要的節日和最重要的人一起度過,最幸福了。」
「最重要的人嗎…」四月一日思忖著。
侑子小姐有事出差去了、無月又賭氣鬧失蹤…
「……」
他突然驚覺,現在,重要的人一個也不在身邊。

「他們是雪子。」女子端著兩杯茶在桌前坐下,正聆聽著孩童歌頌的旋律的無月回過神來。
冰、放眼望去都是冰和雪。女子引領無月到她的住處,在好深好高的山中。踩踏的地板結滿冰霜,天花板是透光的冰層,冰柱、冰牆、冰桌、冰床,所有一切的物品皆由冰雪構成。柱子上掛著的菱形“燈火”令無月非常好奇,女子說那是將小火焰冰起來,讓裏頭的焰光透過天花板、地板反射,便可照亮室內,所以即使是很微弱的光線在夜晚還是很亮。
四周充滿寒冷堅硬的白,女子的住宅狀似一個冰洞穴。
望出去的視線雪白一片,名叫柔兒的女孩和其他孩子們快樂玩耍。
「雪子是什麼?」無月問。
「就是像雪一般,晶瑩剔透的小孩,心靈也晶瑩剔透的…像雪那樣純潔天真。」
「小孩是能夠自由交心的對象呢。有他們陪伴,我真的很開心。」女子凝視著孩童說道。
無月啜了一口茶,冷的。
「啊,帶你來這裡這麼久都還沒自我介紹,真不好意思呢…」
女子嘴角掛著一抹溫潤的微笑,烏黑的雙眼瞇成漂亮的曲線:「我叫柳若由姬,叫我由姬就好。」
「我叫無月。」
看著無月的由姬有些不好意思,於是把視線放低。低下頭,她才發現無月只穿著一件浴衣,腳上也沒有鞋襪。
「啊,你只穿這樣,很冷吧?特別這幾天又下大雪…」由姬拿出一條毛圍巾,繫在無月的頸項上:「這條圍巾你圍著吧。別人送的,我用不著。」
無月搓揉著圍巾,好奇的琥珀眼睛眨著:「我還以為由姬除了小孩以外,都沒有跟人打交道了呢。」
「這是誰送的呢?這條圍巾。」
「啊、就是那個,怎麼說才好呢…那個…前任男朋友…?」由姬害羞的轉著手指,支支吾吾地回答。兩邊的臉頰泛起紅暈,卻又染著一些悲傷的色彩。
無月說:「男朋友…是愛著妳的人嗎?」
由姬的臉更紅了:「唉呀說這什麼難為情的話呢!討厭!!」
「有人愛著…真好。」無月用手支起下巴,微微嘆了口氣。
由姬注視無月的反應,笑了。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他現在已經不再想著我了。」
「他現在…在哪裡呢?」
由姬自言自語著,無月疑惑的看著她。
這時,玩耍的孩子們突然湧向由姬身邊,「公主殿下!公主殿下!花台!去花台!!」他們一邊拉著由姬,一邊說著,每一張興奮的小臉都能趕走她的憂傷。
「你們喔,有客人還這樣吵。好吧,走吧。」由姬站起,細長的烏黑髮絲順著她轉過身去。
她說:「你也一起來吧,無月先生。」
“先生”…無月愣了一會。
“這女人不會把我誤認為是人了吧…”

明明是中午,天色卻灰暗無比。由姬和孩子們步上洞穴頂部,那是一塊面積很大的平地,以家屋設施來比喻的話就像是屋頂上有個陽台或是花園。不過花園什麼東西也沒有,只有厚厚的積雪覆蓋。
稀疏的細雪從天空飄落,孩童們向天空伸出雙手。無月也打開手掌接起一片,是漂亮的六角型冰花。
「無月先生!」由姬招呼無月過去,在靠近平地邊緣的地方。
無月走近,腳下城市的景色映入眼簾。原來這裡是懸崖。
「好壯觀…!」
「很棒吧,我最喜歡坐在這裡,看房屋高樓、像豌豆般大小的人們,像老鼠一樣的車子鑽來鑽去的,好快好有趣。」由姬望著市景開心地說。
她指著遠方的某間房屋,開始滔滔不絕說起她觀察的故事來,哪家的夫妻吵鬧不停、哪邊的大福最好吃,她都說給無月聽。
無月聽著女子風趣的軼聞八卦,不知不覺也放鬆地笑了起來。
「妳知道好多喔…感覺就像是曾經在下面住過一樣。」無月說,由姬卻沉默了。
「以前…以前是會到山下和人說話的,現在不敢了。」
「不敢?」無月偏著頭問。
由姬遲疑地開口:「…山上,沒有人…我很寂寞。」
「我常常下山,想跟人做朋友。我喜歡那些談吐風趣的男人,他們的氣質深得我心,我們總是很快就聊了起來。我的男朋友也是這樣找到的。我知道,我們可以在一起…我們明明可以在一起的…」
「我把他帶回山裡,他卻住不慣我的家,嚷著要回去…」
由姬輕描淡寫的說道,彷彿那是很久以前的事。
「於是我們分手了。」
「後來我得知,其實他早就有另一個女人,而且還交往很久了…他們兩情相悅,我是“第三者”。分手之後,那個女孩子一直在人群面前說我的難聽話,說我是騙走她男人的狐狸精…」
「我明明,不是狐狸呀…」
寒風突然變強了,雪一直朝著面容吹拂。黑髮襯著由姬蒼白的臉龐,令無月看地入神。
「我有時候不明白,我到底哪裡不對了?是身分?先後次序?還是喜歡的程度?為什麼她可以,我就不可以?我只是想要被愛、被珍惜…想要我喜歡的人喜歡我。」
「這樣的我,卻被罵地不敢再下山了。」由姬瞇起眼笑著,眼淚卻從眼角溢出來。
「啊啊,竟然哭了…抱歉跟你說這些…」
「我懂。」
由姬愣住,一隻手擦去她臉上的淚水。
他看向無月。那人的神情,彷彿有理解人的安慰,不用言語傳達也懂得。
那雙感同身受的眼神,使她控制不住情緒,撲在他懷裡大哭。
“啊,由姬的手腳好冷…是因為天氣的關係吧?”
無月抱著痛哭失聲的由姬,往懸崖下鳥瞰整個城市。
然後他看見了兩棟大樓中間,壹原侑子的店。
四月一日現在的地方。
他懂。他懂因差距而無法相愛的感覺,比眼前這女人更懂。
但他就是沒辦法斷絕思念,即使四月一日的話刺傷了他,他仍無法放棄四月一日,以及跟他所有關聯的一切。
分開也不過一天,四月一日卻不斷如跑馬燈出現在他的思緒裡。
這裡的燈光沒有比四月一日臥室裡那盞檯燈明亮,家裡沒有比四月一日打理的整齊,也不溫暖。茶也沒有四月一日泡的好喝,床沒有四月一日鋪的被褥鬆軟,笑聲也沒有比搔他癢時,四月一日笑的好聽…
這是什麼感覺呢?明明抱著女人,腦袋卻想著四月一日…
這是什麼感覺呢?
如果這時懷裡的人是四月一日就好了,無月這麼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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