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著一連串的碎石階,眼前的植被越來越稀疏,空氣中微微摻雜鹽的鹹味。
一片大藍突然映入眼簾。
啊,看到海了。


心情不好總是會想要看海,望著上下一色的風景發呆。我讀的學校坐落在一處偏僻的小村落旁,沒什麼名氣,就讀人數少加上我也不善與人來往,沒有朋友是理所當然的事了。或許,我唯一的朋友就是離這裡不遠的那片蔚藍吧。凹凸不平的石地刺痛腳底,我感受到,我還存在於這蔚藍的懷抱之中。
岩岸上有時會停留幾顆被海水磨化的石頭,我彎下腰拾起一顆,深啡色的,上頭還有海浪拍打的傷痕。聽說以前的人類透過石頭來表達心情,以及傳話。滑白的鵝卵圓石象徵心靈平靜,表面覆滿雜質的石頭代表情緒紛亂。
石頭被我輕握著,沉甸甸的,我想他是一顆充滿憂傷的石頭。
海風的鹹味讓我想起眼淚。到現在我只流淚過三次,剛好是我失戀的次數。

錦風是個很好的男孩,就是個性太狂,飆車抽菸去夜店樣樣都來,看似是個生活糜爛的傢伙,但我就是在他一次炫耀性地挑釁之中為他所迷。
想起來當時真的不該一個人走夜路,明明應該是每個女生都要有的常識。當我被一群混混搭訕還無法脫身的時候,那種狀況真是糟透了。錦風就是在這時出現的,他騎著一部法蘭黑的重型機車,頭髮往後束成馬尾,還戴了墨鏡,原來這裡是他飆車族的地盤。刺眼的車頭燈閃爍,在他後方還有一整排的機車騎士,他招呼小弟把那幾個人打地滿地找牙,然後很神勇地比了個叫我上後座的手勢。雖然只是一種變相的英雄救美,但那時出現在我眼中的他,已經是如白馬王子般的瀟灑帥氣。
那是我第一次的戀愛,就像什麼都不懂就上了賊船,醒來卻為時已晚。天真的認為他的一切由我獨占,但我忘了他混亂的生活是棵大樹,樹大總是招風。當我看見他和一個濃妝豔抹的漂亮小姐摟抱親吻的時候,我聽見我的心傳來破碎的聲音,握得死緊的指甲把手掌都印上鮮紅色。頭一回嚐到自己眼淚是什麼滋味,那感覺好痛苦。我鼓起勇氣跟他吵了很大一場架,他斷然提出分手。你說”天底下女人多的是”,豈不知夜晚獨自為你哭泣的只有一人?


手腕上的刺痛將我拉回現實。我伸出右手,十條如柵欄般的割痕清晰地烙在手上,同那些無法抹滅的記憶。還記得有一次不小心割地太用力,血一直止不住,我發瘋似地跑到醫院去,還一臉慌張地跟醫生說我要死了。我想當時在醫院裡看到我的人,一定都在恥笑我:這麼怕死還尋死幹嘛?
要出醫院時經過一條長廊。隱隱聽見一個很好聽的男聲,不知不覺就朝病房望了過去。白色的病床上坐著一個身材細瘦的男孩,大概和我同樣年紀,但蒼白的臉龐與虛弱的病體卻不與他的年齡相仿。他正和護士談話,聲音很愉快似地,語畢還帶一抹微笑。他似乎注意到我的存在,朝門口這兒望過來。瞧見他的眼神,我害羞地躲開他的視線,匆忙離開醫院。
情傷的轉換期還沒結束,我的好奇心就在那方白色床單上生根。帶著花束及蘋果,我前去探望他,縱使我們是從不相交的陌生人。他不認識我,但還是讓我進來病房,並沒有任何抵擋或是防衛感。我將蘋果放在床邊的小櫃子上,他左手吊著點滴,臉頰有些凹陷,眼袋像天天熬夜的學生那樣深。
第一天,我們互相介紹自己的名字。
第二天,耐不住沉默的他率先開口,他患的是不治之症。
第三天,他告訴我,他不希望他的家人來看他,因為自己這副模樣會讓他們傷心不已,看一遍傷心一遍,對於家人們愛莫能助的眼神,心也好痛好痛。我說,我不是你的家人,所以可以天天來看你囉?
第四天,我察覺到他的眼袋更深了,他告訴我,他害怕死亡。每每進入睡眠,他都覺得死神會趁他睡著的時候來奪取他的生命,總是不斷地打盹、清醒、打盹、清醒。消瘦的臉頰和孱弱的身軀是死神一次次來光顧的證明。
第五天,他告訴我他的夢想,想成為一個紅遍全球的歌手,唱片要賣上百萬張,並行銷全球。說到這兒,他用他磁性的嗓音唱了一小段,那是原住民的族歌。我跟他說,我的夢想是和我喜歡的人永遠在一起。
然後,他笑了。
第六天,他不在。護士說昨晚給他做CPR,現在正在加護病房裡昏睡。
我把勿忘草交給她,請她放在他的床邊。
第七天,當我再次進入那間病房,室內乾淨地和新的一樣,枕頭被子全部換過,整齊地貼在床板上。
終於,我的暗戀到此結束。


在不當的時機愛上不該愛的人,是不是錯?第三個我愛上的人,是我的老師。
這一切都是從那天他對我毛手毛腳開始,我想他對我有意思,決定試著去愛他。
我們發生了關係,在聯考前一天。隔天我當然沒去考試,學歷對我來說已成糞土,我相信我已找到生命中會一輩子守護我的人。
然而東窗事發,被學校知道這件事後,他被開除,從此消失無蹤。母親哭著罵我,我哭著罵我自己。
自己一廂情願地幻想著被愛,墜入情網總是受盡傷害。


站上高處,天色已邁入黃昏,我的故事也邁入尾聲。
大海仍是一片湛藍,我望著黑藍色的海水,流著眼淚將手中三顆石頭丟向遠處。
下一個讓我願意去愛的是誰?我想,或許是這片海吧。
跟大海談戀愛的滋味,一定不錯。
腳下的石頭鬆動幾下,幾粒碎砂掉入三公尺下的海水裡。後方傳來有人大叫,危險。背對他的我嘴角揚起笑容,張開雙手,投入大海的懷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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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久沒寫短篇了(錯!是好久沒寫小說了),在很不舒服的客運上睡睡醒醒,突然望見外面下雨了
不知怎的竟然開始跑出這篇...我想應該感謝"夢的延長線"的音樂。
嗯...雖然題材較黑暗點,希望文筆沒有退步XD"(上次的作文讓我重創心靈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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