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い蘭

「陛下。」
「告訴過你幾次了，別再叫我陛下了，要是被誰聽到了很危險的…」
初夏。
景色已從粉嫩轉為茂綠，是個萌生的季節。
正遠望的李煜聽見徐鉉的聲音，從窗戶旁走來。
雖然已不是第一次的望日，徐鉉的眼神仍像初見李煜一般的欣慰。
「最近好嗎?據說太祖只要一不高興，臣子的頭就得小心了。」
「謝謝您的關心，臣…我會明哲保身。」
徐鉉凝視著李煜，看起來心情平靜，卻覺得他的眼神中仍存著少許哀愁。
在這裡生活也不少歲月了，難道他還沒淡忘掉嗎?
或者該說…無法忘記呢?
畢竟那才是屬於自己的日子，輝煌的南唐。
徐鉉摸摸鬍子。
「對了，」徐鉉拿出一束紫藤花，遞給李煜，「這個是…」
「啊?又有了啊。」李煜一點也不驚訝地接過花，凝視了許久。
「不知道是誰，每天總會在門邊插上紫藤花，從那天開始…」
他又向窗外望去，眼神悠遠。
徐鉉瞧著李煜，好奇地問道:「李煜大人你，喜歡紫藤花嗎?」
「很喜歡呢，」微微揚起笑容，李煜說道:「有春歸的氣息。」
他將花湊到鼻尖，輕輕嗅了一口。
「徐鉉大人，時間差不多了。」一直站在門外的趙匡義進入內室，徐鉉和李煜頓時噤聲。
「我知道了。」
徐鉉朝李煜做個揖之後，便離開了小樓。
面對趙匡義，李煜又恢復面無表情的臉。
「…你喜歡這花嗎?」
只剩獨處的兩人，趙匡義神色和緩了許多。
李煜仍漠然以對。
「是的。」

夜晚，趙匡胤召李煜入宮，遣開身旁的侍女及士兵，兩人獨酌。
除了沉默對飲之外，趙匡胤總會說一些宮中的事情打開話題，而李煜也漸漸抓緊了秘訣，怎麼樣才能討好趙匡胤，使自己免於殺身之禍。
「李煜，今天什麼事這麼開心?說給朕聽聽。」見李煜喝得痛快，趙匡胤問道。
發現自己的心情被查覺，李煜趕緊收回喜色:「完全是託您之福，陛下。」
「您肯讓徐鉉來見臣，是臣蒙受莫大的恩惠。」他微微躬身。
「臣真的…感謝您。」
嘴上這麼說，但是趙匡胤看不見李煜臉上有任何起伏。
意識微醺，趙匡胤眼中的景象漸變朦朧，感覺今晚的李煜特別好看。
仍然穿著素白的袍服，頭上的紗帽襯著黑髮更顯典雅。
飄然的長袖，使眼前陪酒的人兒有著天仙的韻味。
煩悶的心情瞬間一掃而空，只有悸動在心頭盪漾著。

每每酒酣耳熱之際，總是人最脆弱的時刻。
只有在這時候，他才容許自己敞開心房。
但眼前的李煜卻不改顏色，像是一朵白蓮，遲遲不綻出美麗的花蕊。
不同於宮婢的陪伴，他的眼中隱藏情感，在自己前面築起一道牆，令人無法靠近。
趙匡胤越是觀看，心裡越是難耐。
「李煜。」
聞聲，李煜抬頭望著趙匡胤。
「只有這個時候，朕希望…你能夠不要這麼恭敬地對朕說話。」
「陛下?」李煜驚。
「每次看著你無神的表情，朕就覺得掃興…朕完全不喜歡你板著臉。」
「快樂之時一起分享喜悅，痛苦之時能夠分擔痛苦，不管是誰都好，這是朕所想要的。」
李煜注視著趙匡胤的眼睛，突然覺得趙匡胤這番話並沒有在開玩笑。
「你那張臉，讓朕感到距離好遠…」
從來沒聽過趙匡胤這樣說話，好溫柔，絲毫沒有王者的傲氣。
那雙認真的眼睛，有著他本質的靈魂，深深的烙印在李煜心中。
他竟然看見了…一股寂寞?
「如果陛下這樣希望的話，李煜願意，也不會再拘束。」
「真如此?朕還想和你談更多朕沒有向人說過的很多事情，真的能如朕所希望?」
宮中的燭光裡，映著李煜黑得發亮的眼眸。
「是的。」
「這樣以後還得聽朕抱怨東抱怨西的呢!」
「臣不會覺得煩的，您儘管說吧!」
「哈哈…」
像是終於找到知心一般，趙匡胤開始說些有的沒的，或是對誰的抱怨，一點都不像個皇帝。
「找一天，陪朕去騎馬吧。」
「怎麼，陛下?」
「朕沒辦法天天看你，就請你多陪陪朕吧!」趙匡胤傾身向前靠近李煜，有些俏皮地說:「朕最近很少出宮，你許久沒出樓，偶爾也該出去伸展筋骨，北方的景色很特別哪!」
「嗯、哈哈…」看見趙匡胤從未露出的一面，李煜悶笑起來。
「嗯?有什麼好笑的?」
「沒有、謝謝陛下…」
果然，人是不可貌相的啊。

***
呀呀~慢慢來~
話說不只太祖不可貌相，匡義也是呢(笑)